六百年通衢保安街

大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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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cranet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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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年通衢保安街

帖子 yellowcranetower » 周六 9月 05, 2020 4:40 am

  保安门正街是一条铺满青石,已有620余年历史的老街。也是明洪武四年(1371年)江夏侯周德兴扩建武昌府时,留在省城最南边的一条老街。明清时期,她原名曰保安门正街,今名为保安街。保安街由西到东,将望山门、保安门、中和门(起义门)衔接了起来。此三门现都命名为街道名。保安街也算是武昌城内最长的街道了,其繁华程度,仅次于长街。保安街西起长街,东到明伦街。全长千余米,街面不过10米,可容两乘黄包车并肩通过。可谓名符其实的通衢大街了。

  20世纪30年代,我就出生在保安街374号的老祖屋,并在这条街上度过了我的童年、青年时期。几十年来,我目睹了保安街昔日的辉煌、荣耀和今日的寒酸、落泊。

  货物辐辏民国时期,保安街是一条十分热闹、拥挤的老街。满街全是用青石板铺的路面,马路中央有不同程度磨损的屦痕。两边铺面多数是两层木制楼房,下层为店,上层为配有雕花栏杆的阁楼,显得十分典雅、秀气。店铺间不时还夹杂着一些配有圆鼓门墩和精制木雕的高大门楼,那是不同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些老宅和名人公馆。

  街道两边有一些幽静的小巷。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经常穿梭于这些巷子,在墙角捉蟋蟀、打珠子,追打嬉戏玩够了,才各自回家。那些稀奇、古朴的巷名至今印象深刻。如:王惠桥后堤街、保望堤、广里堤、恤孤巷、肖家巷、磨石街、竹子厂、卧佛庵、金龙巷、梅隐寺等,比比皆是。整条街给人的感知是热闹与宁静,浮躁与静谧并存。

  保安街的商贾都是些中小型货号,但店内品种齐全,任人随意购买,让你满载而归。童年的记忆中,每逢初一、十五或年节日,街面一天到晚拥挤不堪。那时无公汽可通,南郊的农民进城打货或走亲戚,只好走水路,依靠巡司河乘小木划子到街上来,近一些的就只有步行了。听说更早些时,有钱的大户人家或上层小脚太婆是以轿代步的,那自然阔绰风光多了。那些熙熙攘攘来自流芳岭、石嘴、金口或附近青菱乡的男女农民,手提竹篮或手挎印花土布包,头戴尖尖的“凉帽壳”草帽,川流在街面上,或打货或出卖自己的农副产品。站在门面内的老板们,则笑面迎客,以求和气生财。那些皮鞋店、丝线铺、铜匠铺、饼干店、油面铺、纸马店、玻璃铺、铁匠作坊,全都填满了人。装修较豪华、最打眼的是银楼坊,银楼订做金、银耳环与手镯。根据顾客要求还现做小孩颈上的“长命富贵”护身牌和保平安的银“狗圈”。同时,他们也开展兑换大头、小头银元等业务。

  街上的小巷口或空地,坐商小摊极多。有的经营发米粑粑,现做现卖,用荷叶包着,带着青青的香味,两分钱一对,老少皆宜。更多的是开油锅的面窝摊,三分钱一个,他们生意好极了,经常要排队才买得到。记得上小学时,家境不好,过早多是在家吃烫饭、咽腐乳。只有在头天无剩饭做烫饭时,母亲才给我们兄妹每人五分钱过早。那是最惬意的时刻,我马上去买一套米粑夹面窝,兴高采烈地边走边吃,一路小跑赶去学校朝读。校规很严,迟到了轻则罚站,重则挨竹板子。

  此外,满街是肩挑八根系(绳)的流动小贩,卖瓜籽、糖果、花生泡、蚕豆、豌豆,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那高亢的“铲刀磨剪子哟———铲菜刀”、那低沉的“豆腐佬”、“打箍呵”、“豆浆呀”、“剃头呀”,彼此消长。最严肃的要算每天从二分局出来的巡警们,他们身穿黑制服,头戴宽边的黑帽,胸前挂着警笛,手里拿着短短的木制“哭丧棒”。他们的流动,对维持秩序、解决纠纷起了一些作用,但也不时对小商小贩进行一些欺诈,做一些鱼肉乡邻和百姓的事情。

  寻常巷陌

  保安街有着光荣的革命历史。1911年辛亥革命时,义军从南湖兵营大队出发,人马经过保安街直捣督军署,这是一条经过战斗洗礼的老街。在她的中段曾住着三位首义老战士,两武一文。先父李威是学生军,当时在陆军三中读书,起义时该校500余名学生军攻打中和门,进城后参加保卫军政府谘议局(红楼),守卫军政府藩库、官钱局、铜元局等财政机关。还参加讲演队,到汉口、汉阳宣布满清皇帝罪状,安定了人心。之后,先父还过江参加了阳夏之战。战后就读保定军校四期。北伐战争时,在南京攻打军阀孙传芳的“龙潭之战”中,因战功卓著,升为国民革命军十九军第二师中将师长。先父的公馆就在保安街374号,我就出生在这里。这是一个占地三千多平方米、百余间房间,三进园、三个天井带后花园的典型江南园林民居,人称“李公馆”,曾颇具风光。

  前清新军骑兵第八标正目兵赵西坪,阳夏之战冲锋在前,很勇敢。虽行伍出身,却能写会算,懂点周易文王八卦,会测字算命。退伍后,在我家隔壁开了一个“为人谋”算命馆,人称赵先生,写有一手很好的颜体字,在街面江湖上很有地位。赵先生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名叫二姨的老太终身为伴。他和先父关系很好,同是首义同志,再加两人在易学和中医方面各有心得,很谈得来。

  先父很信任赵先生,1938年日寇占领武汉,我家逃难到黄陂乡下。先父将老屋交给赵先生代管,八年抗战胜利后,他完整将此屋交还我家。记得赵先生还给我们几个兄弟讲过辛亥革命期间的一些鲜为人知的真实故事,至今不忘。他说,满清的旗人在武昌飞扬跋扈,军营里对汉兵作威作福,蛮不讲理。新军中也有不少“旗”兵对汉兵进行监视。平时汉满士兵二人相对碰面,汉兵是不能正视旗兵的,否则就要受到质问:“你看什么?狗狼养的!”“你吃谁的饭?”这时你若不迅速回答“吃皇上的饭”,马上就要吃亏,甚至大祸临头,禁闭、杀头都有可能。因此汉兵恨在心里,随时准备造反,出出这口怨气!革命开始前三天见到旗人就杀,不管老少,就地处决,实行铁血政策。有的旗兵被捉,至死不讲话。有的学说“湖北腔”应付革命军的盘查,企图保全一命。革命党也想出一高招妙法,凡是画店。保安街上的人大都知道,他的人物炭精画很逼真,魏碑体的书法很有名气。

  后来,在《民间书画家傅金龙印象》这篇文章中,我对傅金龙大体有了一个真实的了解。傅金龙确实不是一般的民间画匠,他在解放初期就在湖北艺术学院系统学习书法、美术、雕刻与诗词,毕业后成为了武汉市美术设计的骨干。“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瘫痪在床4年多。后来,傅金龙失去了工作,只能靠卖字画维持生活。

  傅金龙的书法以魏碑见长。他的魏碑以古朴苍劲为基调,兼容篆、隶、行、草和颜体楷书,他还精通国画、油画、炭精画。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傅金龙成为著名的名间艺术大师。80年代后期,他曾被庐山东林寺请上庐山,为东林寺创作了很多的书法楹联作品。几年之后,回到武汉,定居在汉阳。

  晚年的傅金龙先生,免费开办了书画班,培训小学生。这种免费培训一直到他近80高龄时仍在继续。傅金龙老先生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傅宏胜接替他,继续从事书画雕刻事业。傅宏胜的书法雕刻作品在长春观、宝通寺、东湖风景区都大量存在,其书风非常接近其父傅金龙;他的孙子傅丹是湖北美院的老师,早在2003年就被文化部吸收为中国艺术设计师。

  保安街上有三所小学,我就读的保安街小学(武昌四小)是重点,较有名气。该校数十年来可说是人材辈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校友中知名的有省话剧团国家一级演员石兰、省重量级举重冠军游光勤、中南足球名脚孙厚才、湖北医学院附二院妇产科主任李遵训教授是出国援外专家,全国妇联代表。街坊里的中年人,大多是她接生的。

  草根俚语

  保安街街坊百姓的语言,有其独特之处,市民汉腔中夹带许多方言俚语。因为原居民菜农或手工业的学徒先前多来自江夏武昌县,他们把武昌县的口音也带进城,融合到汉腔里。下面仅举数例:王府口(kòu)、汉阳门(mèn)、黄土坡(pò);此“口、门、坡”等要轻读。伏汁酒,酒作为尾音变音读(jīn揪的变音)。清铺,清铺的“铺”,音同铺路或铺张的“铺”,在这里的意思是查问。其来历本应是清谱,“谱”音普。“谱”是家族血脉传承的记载,是千百年家庭的隐私,一般是不随便给外人看的。下河,旧时武汉宅内无厕所,每家用马桶(围桶)叫做“下huó”。此“下河”

  应该写做“下活”,“活”是卫生处理的意思,包括“倒、涮、洗等工序”。涮子,“刷(shuā)”是钓鱼一种方式。

  子鱼即是一种叫翘嘴#的小鱼,武汉夏日江河独有的一种鱼类,下酒的名菜。

  撮短水,“撮(cuō)”指取物,意为用不正当手段取得财物,短时间发大财。

  有偏,武昌人常用的语言。一家人正在吃饭,这时正好有客人进门,主人会立即放下碗筷说:“有偏!有偏!您家吃了么?再加一口,莫讲客气。”这完全是自谦的客套话。武汉人有过早、过中、消夜的习惯,正餐叫吃中饭、吃夜饭。没有吃早饭,过早一般是垫补一下。过中在午饭和晚饭之间(约午后之时前后)吃点东西。消夜则在晚上9~10点。这种少吃多餐的习惯很科学,符合人体卫生学。此“有偏”意思在正餐之外,吃点东西垫一垫,事先没邀请客人就餐,很对不起。这可以说是个性开放、热情好客的老武汉生活的一个侧影。

  在我的记忆里还留存着美好的回忆:狭窄悠久的、音韵静静的青石板路,热闹的旺铺,拥挤的花红柳绿,不时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那尚有遗韵的古风古俗,那幽静的小巷,那典雅的江夏古宅,“庭院深深,深几许”,那圆鼓门墩、粉墙黛瓦的灌斗墙、马头墙等明清建筑元素,真叫人体味到历史的沧桑和真实感。一切是那么朴实无华和返璞归真!说真的,古老的保安街还真叫人回味和留念!(作者:李遵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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